雅雅睡醒了。

【四】

 

浮生住院的第十天。沈巍终于提起勇气，走进了医院。

 

这十天里，他每天都一大早来到医院下，但没有一次迈进医院大门。不是他不想，而是因为哪怕在医院楼下，他也能闻到那股让他害怕的味道。

 

他知道，那是浮生的血腥味。

 

或者，在他们血族看来，这是一种香味。再确切一点，是超乎寻常的香味。

 

沈巍在这股血味里，闻到了很强的诱惑，像是一只有力又野蛮的手，拉着他的本能不断靠近，甚至想要去伤害。在他近千年的生命中，从未出现过如此充满诱惑力的味道，就连他都有瞬间想要扑过去吸食的冲动。

 

沈巍第一次有了一丝害怕。他不喜欢这种濒临失控的感觉。何况那还是浮生。

 

所以他就一直在医院楼下徘徊，一呆就是一整天。他担心这股香味会吸引来别的血族同胞，他不敢保证每个人都能像他这样，用尽所有的理智去压抑冲动。

 

既然不能上去陪他，那就在楼下保护他吧。

 

直到第十天。沈巍在医院外感觉到血气降了不少，想必是浮生康复得差不多了，他安心不少。沈巍深呼吸，走进了浮生的病房。

 

“小巍你来啦！”浮生对突然出现的沈巍又惊喜又有点慌张，赶忙用被子捂住伤口。

 

“浮生……”沈巍看着浮生的这个动作，明白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本能，不由得心疼得皱起了眉头。

 

“傻瓜，别担心啦，放心吧，我已经没事了。”浮生咧一个大大的微笑，还带点撒娇的看着沈巍。

 

沈巍在床边坐下，轻轻掀起浮生盖住的被子，密密麻麻的纱布裹在浮生身上。沈巍看着，心里疼着。

 

“还痛吗？”沈巍用手指轻轻抚过浮生的脸颊。“你看你都瘦了。”

 

“不痛了不痛了。”浮生一把握住沈巍的手，“我又不是什么小猫咪，你怎么这么可怜兮兮的看着我。”

 

沈巍最见不得浮生受伤，何况这次还那么严重。最让他心里难受的是，那天浮生就在他眼前被欺负，他却一步都没有上去帮忙。

 

“对不起，我那天……”

 

“哎呀，我们之间不用说对不起，我都知道。”浮生往前挪了挪，把脑袋搭在沈巍肩膀上，抬着眼看他，“怎么，长老大人这次是不是差点没通过测试呀~”

 

“能调侃我了，看来是不痛了。”沈巍忍不住被他逗笑了。“可是，浮生，你……你为什么和别人不太一样……”

 

“嗯？哪里不一样？”浮生疑惑的看着沈巍。

 

沈巍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问。明明就是自己的问题，凭什么要丢给浮生承担呢。

 

“没什么，你快好起来。我已经帮你跟洪帮请假了，等你好了，我带你离开东江，出去玩一圈。”

 

“出去玩？我的码头还没抢回来呢……”

 

“这个你放心”。沈巍拿起一个苹果，帮浮生削皮，递给他。“兴隆帮的破事我已经让赵云澜帮忙去查了。虽然我不是江湖人，但是还是知道无缘无故抢地盘是违反规矩的，就算码头没法给你抢回来，至少也让他们兴隆帮吃不了好处。”

 

浮生听了，低头一笑，“还是我的小巍最优秀。好，那就听你的。”

 

沈巍看着浮生带笑的大眼睛，心里忽然变得很安定。他很想像以前一样把他紧紧抱在怀里，但是现在，他不敢，浮生一身的伤，他只能用力握了握浮生的手，想给他力量。

 

“你好好休息，我先回去了，有事给我打电话。”

 

“等一下。”浮生拉住站起来就要走的沈巍，扯了扯，把他扯回来。“我现在行动不方便，你能不能自己靠近一点啊。”

 

沈巍一愣，俯身靠近浮生。浮生凑过来，在沈巍额头轻轻落了个吻。“不用担心我，你乖乖的。”

 

沈巍莞尔。抬起头，也在浮生额头上亲了亲。“嗯，浮生也乖。”

 

 

 

【五】

 

从医院出来，沈巍小跑着去往特调处。

 

“赵云澜，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。”

 

赵云澜正在查阅资料，一抬头看到火急火燎的沈巍，禁不住苦笑，“大哥，我很忙的好吗。你又让我暗中保护洪帮老爷，又让我去交涉两帮斗殴，还要我去查兴隆帮，我这是九头鸟吗我？”

 

“别废话，查到什么了快说。”

 

“你个不通人性的家伙。”赵云澜摇摇头，拿起桌上一个文件夹甩给他，“你自己看看吧。兴隆帮这下是一战成名了，不仅打趴下了洪帮二当家，还直接灭了好几个小帮派。外面都在传整个东江要变天。短短时间内，兴隆帮能有这样的气候，确实很奇怪。我派人明查暗查了半天，感觉有一个人可疑。那，就是那个照片上的，叫许星程。他是兴隆帮大当家的侄子，但是出生在国外，今年也就不到40岁。”

 

“许星程？他是个谁？”

 

“他上个月，悄悄从国外回到了东江。也不能叫回，因为这是他第一次来。他到了东江之后，就直接住进了兴隆帮大当家家里，听说全家上下对他恭敬之至。但兴隆帮里真正见过他的没几个人，神秘的很。

 

最关键的是，这个人到了东江之后，兴隆帮就开始四处抢码头，抢到了码头就频繁有运船靠近，我们去查，也没查出运船有什么不妥。但是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，兴隆帮就特别耐打，打谁都赢。你看浮生都输给他们了。我感觉这个许星程是个关键点。”

 

“许星程……”沈巍盯着那张照片，心里有一种莫名的异样。“这个人的眼睛，好像……”

 

沈巍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。他并不认识许星程，但是仔细看着他的照片，沈巍有一种遥远的熟悉感。说不上是哪里熟悉。沈巍闭上眼睛，皱起眉头。最近是怎么了，怎么那么多想不明白的事情。

 

赵云澜拍了拍沈巍的肩膀，打断了他的思绪。“好了，说说你吧，你怎么回事。”

 

沈巍看了赵云澜一眼，他知道他在问什么，但一下子不知道该从何说起，便又低下眉眼，心中一团乱麻。

 

“那就让我猜猜。”赵云澜跳上桌子，直面着他。“你对浮生的血，有兴趣？”

 

沈巍抬头盯着他，眼神似乎想要穿透一层迷雾。只是他也不知道，这层迷雾是来自赵云澜，还是他自己。

 

“我不知道。但是浮生的血，确实和别人不同。我很早就知道他的血带有特殊的香气，不过我都能克制住，甚至习惯掉。但是这次不一样，或许是因为出血量太大，香气过于浓厚，我一靠近，就感觉体内有往外冲撞的欲望……我没经历过这样的冲动，我甚至不知道这是不是我自己的问题……”

 

赵云澜点点头，若有所思。“跟我想的差不多。不过，你要知道，任何变化都不会是无缘无故的，这当中一定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。”

 

沈巍没搭话，他心里明白，不管是他的原因，还是浮生的原因，都必须要到一个解决方法。否则，他都再难去保护他了。

 

沈巍抬眼，对赵云澜说：“我这几天回一趟血族。浮生已经好了，千万不能再让他出血，你帮我保护好他，等我回来。”

 

“放心吧。连你都有克制不住的时候，浮生真的是要重点看护了。”赵云澜拍了拍沈巍的肩，走了出去。留下沈巍一个人，对着窗外的刺眼阳光，一动不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