雅雅睡醒了。

写文或者写字,都只是想让自己更快乐。
离开的或恶意的,我全不在乎。
但留下的或到来的,我都真诚感激。

【巍井生】你是我的一往情深(八)

大喜的日子,我来更新了。刀子预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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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1)

玩够了,沈巍给井然罗浮生拿了毛巾和干净的衣服,又备了热茶,就怕他们会感冒。接着就进了厨房。他今天心情好,想多做几道菜给他们尝尝。

井然趁沈巍不注意,拍了一下正在玩游戏的罗浮生。看到男孩抬起头一脸莫名其妙,他用眼神瞟了瞟宅子里最寂寞最荒凉的那个房间,似乎有什么想法。

罗浮生诧异的瞪大了眼睛,“你想干嘛,你想进去偷看?”

井然邪魅一笑,“走,我们买酒去。”

罗浮生太熟悉井然这个笑容了。当初井然威胁他坐同桌的时候就是这个自负的模样。出了门,罗浮生就拽着井然,死缠烂打的让他好好说话,“你要干吗,你知道沈巍滴酒不沾,你还买酒,你别想欺负他,你打的什么主意……”

好吵。井然斜眼,一个眼神就震住这个跳蚤似的男孩。

“罗浮生,我问你,你怎么确定你对沈巍是喜欢,而不是像学生对老师那样的崇拜?”

得,又是一个一针扎心的问题。回头细想,罗浮生不是没有仔细分辨过自己的情感。可是,能让他如此坚定的站在沈巍身边,就是因为他清楚自己的心,是真的喜欢。

“以前可能有,就觉得这个老师真好看,真博学,好喜欢。可是……自打我见过了他慌张失措的样子,我就有一种很强烈的,想要照顾他的感觉,想让他忘记难过的事情,可以真正开心起来。这都快成了我的心愿了。”

井然点点头,心里好像有阵风刮过。他猜中了罗浮生说的每个字,但是猜得到和亲自听到,终究是不一样的。他只能给自己一个自嘲的苦笑,果然,在他们三个人当中,最明白自己本心的,就是罗浮生了。

他揉揉有点发痒的鼻子,接着罗浮生的话往下说。“你既然要照顾他,就一定要知道他到底心结在哪。你们学心理学的,像你这样傻白甜的可不多。不抓个机会让他发泄出来,他能憋一辈子。趁着今天心情好,让他一醉吐真言,你也好对症下药。”

罗浮生还是有点犹豫。他能想象得出来沈巍把那些记忆藏得有多深有多辛苦。自己是不小心踩过禁区的人,他可不敢主动再去提起那些糟心事,万一又惹沈巍生气了、又不理自己了怎么办。

但是井然不怕。药不苦无疗效。要治沈巍这种钢筋铁骨,就该下硫酸。

(2)

沈巍从厨房出来,看到餐桌上已经摆好了酒瓶,地上还放着两大件啤酒。心脏一个颤抖,直接奔到了嗓子眼。这两个人……难道……

这点小心思是不可能瞒得住沈巍的。井然倒是很坦然,没错,就是打算灌你了,怎么着。

“我不喝,你们想问什么直接说。”沈巍扶扶眼镜,想让自己镇定下来。

“你不喝怎么说。”井然魔鬼属性一上身,谁都拦不住。沈巍看着井然给自己开了酒瓶,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了。自从上次在他们面前失控,他就料到了会有一天被他们俩“逼供”。正好今天井然论文写完了,他的职称评审也结束了。天赐良机。

此刻的沈巍止不住心脏狂跳,头皮一阵发麻。像是被带到了粘腻的血管之中,强迫自己撕开一道口子,去看鲜红流动的残忍与恶心。

“沈老师,你要是不想说,也没关系的,我们就是想帮你……我们觉得,你说出来会好一点……”

罗浮生不忍心。但是不能不承认,井然说得对。人这一生,最难做到的就是直面自己的不堪与残缺,也只有自己剖开来,理清楚那些经络命脉,才能真正清醒而坦荡的活下去。他想要他的沈老师快乐,那就必须先陪着他,承受风暴和寒冬。

一阵有些压抑的沉默。沈巍的手指触上冰凉的酒瓶,水珠漫上手指,在他眼中幻化成雾。他本以为,那些心底的阴暗,会有他自己一个人永远藏着,反正没人能分担。可是现在,他动摇了。这几个月的时间,他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希望,他开始设想,自己也能阳光快乐的活着。

是的,他想要好起来,想找个人,在他无助绝望的时候拉自己一把,在他寒冷孤单的时候能有份陪伴。他已经受够了寂寞。扪心自问,他是信任井然和罗浮生的。更多的时候,他只是不信任自己。

沈巍抓起酒瓶,猛地咽下几口。酒精划过咽喉,一片火辣辣的灼烧感,心脏奔涌而出的血液直冲头顶,沈巍冷不丁干咳几声。罗浮生赶紧给沈巍的碗里夹了菜,让他缓缓,别喝那么急。可是下一秒,沈巍的声音像是从某片暗流汹涌的海底传来,瞬间掀翻了桌上另外两个人的思绪。

“我是孤儿。”

(3)沈巍的故事。

是孤儿。还不是普通的孤儿。

在福利院长大的沈巍,一直觉得自己和别人不一样。直到后来,他才知道,他是个自闭症儿童。

这就难怪身边的小朋友嬉笑打闹的时候,他都没什么兴趣参与;难怪自己脑子里明明全是喧嚣嘈杂,别人却说他孤僻冷漠;难怪他总觉得心里压着很重的黑雾,裹着五脏六腑,让他喘不上气。

最难过的是,沈巍觉得自己脑海里住着一个黑影,每天在不停撕扯他的思维,无数个莫名其妙的念头不停的涌入,他感觉自己就快被这无声的吵闹给逼疯了。

可是他喊不出,哭不出,发泄不出,只能逼着自己忍受。

偏偏他还是自闭儿童中,少有的智商高的一类。沈巍对周围的事情几乎过目不忘。这不是什么好事。来自现实的记忆与脑海中虚无的吵闹夹杂在一起,弱小的他每天都要奋力分别到底哪个思绪是真实的自己。

那种混乱烦嚣,沈巍至今不知道要怎么形容。

别人看着,这是个只会发呆的怪小孩。只有他自己知道,他无时无刻不在与自己进行浩大又磨人的战争。

实在忍不住了,沈巍想把脑子里的黑影揪出来。他躲在福利院外围的墙角,用手里的刻刀,用力的一条一条的划着,把整面墙划得面目全非、伤痕累累,他居然感觉好了一些。没有章法,没有逻辑,纯属宣泄。

“所以……那个房间的墙上……”罗浮生想到了整面墙的杂乱,难道也是沈巍自己画的?

沈巍点点头,干脆把眼镜拿了下来,他不想看到他们同情又悲悯的神情。

“搬来老宅之后,心魔发作了好几次,沈爷爷不给我刀,只给了我墨水和笔来代替。说实话,效果没有刀刻那么好,可是结果一样,都是留下了我最不堪的模样。”

“那那个盒子……”罗浮生问完就后悔了,他已经猜到了。

沈巍嘴角颤了颤,手不自觉握起了拳头。从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,都好像花掉了他所有的勇气。

“盒子里……是沈爷爷。”

沈爷爷是在沈巍12岁那年来到福利院把他接走的。他年轻时是位心理医生,年纪已大,膝下无子,本想领养个孩子做伴。看到沈巍的那一眼,沈爷爷就知道这是个绝顶聪慧的孩子,心里也疼惜他被心魔所扰,便把他带回了家。

沈巍从来不知道,有个人照顾自己竟然是这样的感觉。像是从来没吃过糖的人忽然尝到了甜味,恍然惊叹,这世间原来有这个模样的幸福。

沈爷爷倾注了所有的耐心,一点一点教沈巍分辨现实与虚幻,帮沈巍做心理疏导;鼓励他用尽可能多的词语去形容自己的感觉,只要说出来了,就可以得到奖励;还带着他去了好多城市看风景,与更多的人沟通交流,用这个世界的美好和善意来驱散他的不安。

沈爷爷教会他读书学习,教他用超乎常人的专注力,抵御脑海中无用又混乱的心魔。

像是大海里漂泊动荡的浮萍忽然抓到了救命的船桨,沈巍不曾设防的心很快就完全依靠了沈爷爷。快乐对他来说太不容易了,只要得到了一丝一毫,他就紧紧拽着,不敢松手。

他也真的很聪明,掌握到了自我拯救的方法,他康复的速度比别人快了很多。这当中的挣扎痛苦,沈巍不愿意多说,但他心里是高兴的,因为他感觉到自己在慢慢变好。脑子里的杂音在减弱,他会笑了,他能感觉心里有光照进来,暖暖的,痒痒的。

他甚至愿意相信,他可以像正常人那样,照顾自己的亲人,甚至拥有自己的爱人了。

可是,不过6年而已。沈爷爷过世了。

回想起医院把沈爷爷还给他时,他看到的是沈爷爷平静但却冰冷的面庞。那是一种怎样的绝望。仿佛整颗心都被人狠狠的挖走了,只留下一个黑暗的窟窿,任鲜血滴落成河,任冷风在那来回放肆的吹。

从无到有,又从有到无。这中间有多少心血努力、多少萌芽的希望,此刻都化为乌有。沈巍怀疑这一切是不是一场梦。美得要命、同时也痛得要命的梦。

“我就觉得,很可笑。我像是被诅咒了。既然注定我不可能获得幸福,为什么不一开始,就干脆让我从未拥有过……”

罗浮生看到沈巍滚烫的眼泪落下来,看着他咬着的嘴唇都快出血,心疼得厉害,一步到他身边紧紧握住了他的手。他抬眼看井然,似乎在询问是不是要让沈巍停下来。但显然,沈巍打开了心口,不吐不快。

“我又变成了一个人。但我又不是单纯的一个人了。我必须戴上面具,去处理沈爷爷的后事,去面对络绎不绝的悼念者。我想,那个时候的我,在别人眼里或许已经是正常人了,我就让自己,习惯就这样戴着面具生活……”

别人喜欢温文尔雅的君子,那我可以是;别人喜欢学识渊博的老师,那我可以是;别人喜欢看笑容,那我也可以有……只要,只要这个世界不再把我一个人丢回到那个黑暗又歇斯底里的世界里,我什么都可以。

不能再承受一次童年的绝望了。沈巍已经知道了这个世界的美好,他也想要正常的活着。

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,他一个人在老宅中,在那个狭窄的房间里,面对着满墙的疮痍和沈爷爷的骨灰,他才敢诚实的面对自己,才敢悄悄搬开心里的石头,小心翼翼的朝心底的深渊问一句,那个心魔沈巍,还在么……

(4)

沈巍的每一滴眼泪都很重。砸在桌子上时溅起沉闷的水花,仿佛可以在谁的心上印下一个个深深的坑。

罗浮生没想到沈巍独自背负着如此沉重的枷锁。他心里难过,仿佛是自己的心被刀割一般,也顾不得沈巍怎么想,轻轻把他的头揽进了自己怀里,轻轻拍拍他的背,任由眼泪浸湿了衣衫,晕开一片冰凉。

上天不公平。世界不公平。但是沈巍被亏欠的,又有谁可以还得上。

或许是酒精的麻痹作用,也或许是这段自白已经耗费了所有的力气,沈巍乖乖的靠着罗浮生,眼皮越来越重,困意慢慢裹住了他的思绪。睡着之前,他闻到了罗浮生身上的青草香,像是,阳光的味道。

心里所有的负担似乎都被吐了出来,沈巍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好轻,灵魂也变得好轻。周围前所未有的安静,眼泪流干了纠结挣扎。他好想可以好好睡一觉。

没有梦的那种。

井然和罗浮生把睡着的沈巍抱回了房间。他能睡着,两个人的心里似乎也没那么担心了。罗浮生帮沈巍整理好被子,坐在床边,就这样静静看着他。

想象不出,这样一张与世无争、波澜不惊的面庞下,居然藏着如此残忍壮烈的战场。罗浮生感觉自己心疼的快要窒息。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。如果真的是什么都做不了,那就这样陪着他。天荒地老也可以。

井然看到罗浮生眼中又泛起了水雾,微微叹气,默默退出了房间。

他走到宅子最深处的房间门前。贴在门上的报纸似乎在警告着什么。井然不在意,轻轻一扭把手,门开了。

沈爷爷的骨灰盒放在窗户下,黑色檀木,刻有茉莉的暗纹,优雅祥和。可是旁边的三面墙上,是触目惊心的混乱,黑色的墨迹似乎都泛着红光,好像在目光流转之中,它们动了起来,化成或粗或细的绳索,想要死死捆绑住自己。

可是,井然居然在这片混乱中,感受到一丝快感,来自内心最深处的自我,来自某种他以为根本不存在的欲望。

所有答案都清楚了。

所有心事也终于都袒露在了月光下。

井然出了房间,关上房门,好像他从未进去过一样。接着,他独自把屋子的一片狼藉收拾干净,背上自己的东西,转身出了老宅,修长又落寞的身影一点点没入黑夜之中。



TBC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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